生活温度自茶而来 文化艺术从茶聊开

一場疫情,一年多未曾踏足上海,像是面對相處了幾十年的糟糠妻,一場暫別也不免勾起當初一見傾心的那個瞬間,從機場出發至隔離酒店的路上每個街景、每片光影都顯得可憐可愛。

都說茶人不怕孤獨,或許也是善孤獨的人才容易愛上茶。隔離的日子確實過得舒心愜意,無端偷得半日閒。這回分派到的酒店房間夠大,每日晨起房內做做瑜伽,揮揮杆練高爾夫,泡杯茶給自己,晚餐後在特別寄來的折疊浴缸裡敷臉泡個澡,臨睡再來杯小酒,不能說更勝度假,但也堪比度假了!


除了上述養心怡情之舉,隔離的小樂趣便是觀察周遭鄰居的作息餘興,五音不全的鏗然高歌、八股庸俗的電視劇、從早至晚的煲電話粥,時而傳來歡聲笑語,時而是憤然爭執演變成了嚶嚶啜泣、轟然咆哮。總之素日裡一切能被稱為受擾的苦處,這時都添了一抹看戲的趣味,同是籠中鳥,心裡不住地說:沒關係、沒關係!簡直可憾無法伸出隻手在對方肩頭拍上兩下。反正這會兒你吵我,下一會兒換我吵你,隔離就是場無可奈何的冤冤相報,房內能行的活動也不外這些。據說有些飯店入住前,會開箱檢查住戶是否有帶尖刀或危險藥品,深怕這苦悶的日子迫人尋死,突然覺得若是能為入住旅客開個線上視訊群組,大夥閒來沒事聊聊今日吃食好壞,抱怨一下體檢人員早來了五分鐘擾人清夢,再來個線上卡拉OK接龍,或許倒能解決點情緒上的問題。

一般而言我是極樂意獨處的,人生能得知己,享受「談笑無還期,陶然共忘機」的情致固然可幸,可惜現實中更多的是不得不約又不得不赴約的飯局聚會。

梁實秋在〈客〉這篇文章裡提到,華人的風俗與西方人不同,西方人重視私人領域,辦公、待客、住家都有分別的場域,非至親好友就上門拜訪是相當不禮貌的;然而華人不同,親友鄰里關係緊密,什麼張三李四都能突如其來的不請自來,登堂入室。主人或是正在如廁或是正在用膳,無法直言不方便之餘還得快添雙筷子,邀請這不速之客一同入席。因而官場上發展出了與茶相關,彼此心照不宣的一套潛規則。當主人認為客人應當離開之際,便舉起蓋碗請客人用茶,傭僕一看便明白,高喊一聲「送客!」順道打起簾子,客人也就不得不走。只是這習俗要放在現代,客人肯定是一頭霧水,才請喝茶就送客,他必定得向你要外帶杯。

即便在文化上中西合璧、青黃不接的民初時期,這方法也漸漸不可行了,一來家中往往不再有成群又機靈的傭人,主人自己也並非官場要員,無奈只得硬著頭皮等待客人坐得開心聊得盡興,以不同規格的待客之道聊表說不出口的心聲。「茶,泡茶,泡好茶;坐,請坐,請上座」,來客不同,禮數自然也各異。相熟而品味高的客人,能請入書房繡榻,端上上等水仙、龍井,順道品賞一下主人收藏;而品味太低或略惹人厭的客人便僅以濃濁的茶滷加水伺候,照說茶滷在《紅樓夢》中可是用來漱口而不是飲用的,得到如此對待的客人理應萌生自知之明識相請辭,然而可厭之人之所以可厭,大約不是因為天生無感,便是存心將令人生厭當成種樂趣,故此法恐怕甚少有顯著成效!

現代人與人的關係漸疏,大概不再會有這樣不先告知便上門的客人,但還有一種「客」的惱人程度同樣不容小覷,便是「茶客」。記得一次一位前輩義憤填膺地向我說到,某場茶會中客人們對其弟子有失尊重的舉動,問我是否遇過,都怎麼處理。聽完我也感同身受,我的性格雖不如那位前輩仗義直率,非當面指教一番否則夜不能寐,但見怪不怪之餘確實也覺得感慨,茶應當是兼容而清致的,何故愛茶的人時常學了表象,卻忘了「茶道」之所以能稱作「道」,便是因為它同時是一種品德的修行?

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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